那些齋主在瑞士的所見所聞

齋主前陣子陪父母出國旅遊，目的地是從未有過興趣的瑞士，雖行程上有經過巴伐利亞及亞爾薩斯，但還是以瑞士作為旅程中的主角。這十多年來前後去過不少次歐洲，但我始終對瑞士興趣缺缺，對我來說人文古蹟建設，比自然景觀來的吸引我。對我來說出國耗費心力甚大，考量父母以後未必有足夠體力去瑞士，進而下此決定同遊。

對齋主來說，由於稍稍對歐洲有所了解，也對歐洲整體歷史略有研究。歐洲對齋主來說，並不像是對別人來說那樣的超先進國家，我總是努力從城市中的各類細節，找到屬於那些國家的先進程度，同時也能從細節中發掘他人的缺失。對齋主來說，歐洲的確比台灣先進，卻也不是辦不到的程度，有些差距之所以存在，是歷史因素及富裕時間的長短問題。不管德國還是法國，給我的感受都不是台灣做不到的程度。但這次出遊瑞士，讓我見到了完全不同等級的富裕國家。

尚未踏足瑞士，光是貨幣就十足讓我驚訝瑞士的國力。由於瑞士並非歐元區更非歐盟成員國，至今仍使用1848年所通過的瑞士法郎作為官方貨幣。瑞郎有三個讓我十分驚訝的點。

一是做工精美又尺寸不一的紙鈔。若你曾仔細觀察瑞郎，你會發現其細緻程度遠遠超過你所認識的鈔票，不只所有鈔票的顏色都全然不同，而且尺寸不一。尺寸不一是個了不起的概念，由於尺寸不一的關係，導致整理十分困難，而硬幣更是複雜。瑞士法郎流通的面額相當多，從硬幣的五分、十分、五十分、一元、二元、五元，到紙鈔的十元、二十元、五十元、一百元、二百元到一千元，可說是又多又複雜，這種整理上的麻煩是只有富裕國家的人，才能消受的福氣。看看非均富社會的強勢貨幣如美金、日圓或人民幣，都是以簡單收納作為第一要件。

二是我在百元鈔上，看到了個熟悉的臉孔，那就是以「行走的人」雕塑聞名藝術史的賈克梅第，讓我意外的是賈克梅第並不算是非常古早的人，雖然在藝術史上的地位頗高，但以1950年代的藝術家來說，放上鈔票的超高榮譽對我來說還是太快了。於是我查了查其他面額上的人物，10元瑞郎上的人物是大名鼎鼎的建築師柯比意，其他面額也都以藝術家、作家和歷史學家為主。讓我驚訝的是，即便瑞士不是君主立憲國家，且國家雖分為三個主要語言，但彼此仍應該有能認同的其他價值，像是自然景觀或歷史古蹟，但他們依舊選擇使用人文領域的卓越者作為鈔票肖像。(註:2019年千元瑞郎改版，已不再使用肖像)

第三則是我無意間發現的。我發現瑞士法郎面額1000元的鈔票，是相當少見的高價值紙鈔。在新加坡逐漸將萬元新加坡幣(約23萬台幣)給淘汰市場之後，隨之就是與新加坡一比一的萬元汶萊元也將淡出。屆時瑞士法郎的千元鈔，應該就會是齋主所知的最高價值且有流通的紙鈔(台幣約32000)。特別有趣的是其他國家都考慮到現金容易有洗錢風險，而逐步將大面額的紙鈔收回，像是500歐元、萬元新加坡幣等都皆因相同理由逐漸淡出市場，但瑞士依然保留了千元鈔，甚至還在今年改了新版本發行。

聊完鈔票之後，總算能聊些真正在瑞士的東西，我們先從著名的阿爾卑斯山講起。少女峰和馬特洪峰是齋主此行的兩個重要景點，我想先從少女峰說起。少女峰讓我驚訝的不是景色，而是那上山所必須搭乘的高山鐵路。少女峰鐵道的建造是在十九世紀末，完工於1912年，之後便為瑞士帶來巨大的觀光客錢潮。但以齋主微薄的歷史知識，十九世紀末可沒有甚麼電力工具，別說甚麼挖土機、挖掘機來執行實務。在那兩個小時的鐵道上山之旅中，可是有一半的時間在山洞裏頭，我沒辦法想像這樣精確的山洞是如何在十九世紀末計算出來的，那年代可沒有甚麼GPS定位，要在山洞裏頭確立方向已是困難，更何況當年採用的方式可是使用爆破的方式炸山開鐵路，當年更是死傷了許多外包的廉價義大利勞工。那個年代同樣也沒有抗生素和大規模生產的醫藥用品，且在交通不方便的情況下，以當時的科技要如何克服海拔3000公尺以上所可能帶來的受寒、高山症、飢餓和後勤等問題，實在非吾輩所能想像。在那鐵路上，我真切的感受到瑞士的富裕，畢竟能在十九世紀中後期就能有如此發想，想必優渥的生活環境是必不可少的。

而馬特洪峰讓我驚訝的也不是馬特洪峰，而是那必經的小鎮策馬特。策馬特是個無車小鎮，禁止使用一切燃機的交通工具，諸如汽車和機車是禁止使用的，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電動車。小到小型的單人變節動工具、計程車到小型的運輸車，這裡算是將環保做到了極致。不討論環保的效益及政治謀算，但光是要在這有龐大經濟效益的小鎮推動這項法令，我就無法想像有多困難。這小鎮小歸小，但裏頭卻因為諸多觀光客而經濟繁華，各式餐廳、旅館林立，紀念品店及精品店也不在少數，光是這些服務業要如何進貨補貨就是一大困難，更別提要如何說服絕大多數的經營者接受政策所增加的成本了。而少女峰和馬特洪峰給我的震撼，還有一個，那就是觀景台雖然位處交通不便利的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峰，但手機的4G訊號卻是滿格，讓我不得不欽佩瑞士在這些工程上的先進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，百年前廉價義大利勞工負責炸藥炸山開鐵路，死傷無數，到今天在瑞士所見到的工人，依然以廉價義大利籍為主，真是令人哭笑不得。

馬特洪峰鐵道上的義大利工人

位處日內瓦湖畔的蒙特勒環湖公園，是我印象極深的步道。日內瓦湖畔自然是豪宅林立，能住在面湖第一排的，自然也絕對不是甚麼簡單人物。但除了漂亮的豪宅和美麗湖景之外，我印象更深刻的是步道旁的花卉。我徒步走了將近三公里，途經的花卉數量至少數十種，且各種不同的花卉伴隨不同的顏色及公共藝術，其維護成本高得嚇人。我曾低頭觀看這類植物要如何維護，花圃底下有個隱藏得幾乎不可見的黑色噴水裝置定期灑水，人力只需要做定期的清理、修枝和除草。種植不同植物的成本並非在人力成本，而是因應不同植物知識所必須付出的管理成本。例如某種花需要的水分較多，某棵樹需要除草的頻率較高，某些植物剪枝的長短與別種不同等等。這些才是讓我驚訝的理由，因為我真心沒見過哪個只是個簡單的湖畔步道，就能負擔如此龐大的管理成本。

眾所皆知，瑞士是個多民族國家，國家的官方語言有四種，德語、法語、義語及羅曼語。瑞士聯邦憲法規定，若你是德語或法語區的人民，你必須得會德法義三種語言，而若你是義語區人民，你可選擇性的學習德語或法語。雖然這樣說，但其實住在歐洲的人都或多或少會些別的語言，這實在見怪不怪。真正讓齋主感到驚訝的是那身歷其境的跨區感受。

瑞士畢竟是個65%都以德語作為主要語言的國家，當你在德語區之間移動時，你很難意識到這國家有三種主要的語言。但當齋主某天移動到法語區時，我發現身邊的文字全數變成了法文，從車站上的告示、路邊的招牌、街頭的傳單、電影的海報都成了法文，但這還不是嚇死我的原因。我想到政府機構裏頭的公文和表格，是否也得因應不同語言區作調整? 那到底是各自運作不同語言的官方文件? 還是由聯邦政府推行一個公版，再經由不同語言的方式去做調整? 若我去法文戶政事務所填份表格，政府檔案裏頭要存在法文系統裡，還是會統一管理在單一資料庫中? 如果要針對某項文件做檢索，是否一套電腦系統當中，同樣也要支援三套不同的語言呢? 身歷其境跨語言區的感受後，你真會被瑞士這國家富裕的程度給嚇死。

本圖為米其林二星餐廳的廁所

本圖為均消台幣500元之廁所

在瑞士生活品質中，特別讓我驚豔的是生活住宅的施工品質。這裡我非得特別提到我在瑞士所使用的每個馬桶，都是懸浮式馬桶，水箱埋入水泥牆中，而沖水按鈕則與牆壁結合。這點讓我驚訝不已，因為從五星級飯店到人均消費20瑞郎的餐廳，都使用此類型的馬桶。你或許會訝異為何齋主會對這馬桶震驚? 畢竟在臺灣你肯定也看過類似的馬桶，但你卻可能不知道這種馬桶對整體品質的需求有多高，畢竟若哪個環節出錯，就得將水泥打掉維修，並重新砌牆及做防水。齋主曾聽友人用此種馬桶，結果三年內打掉兩次，之後乾脆換回尋常台灣使用的馬桶樣式。因為此類馬桶對整體品質的要求極高，從泥作、防水、貼磚及後續水電安裝的施工品質，到馬桶本身及相關管線的品質都極為要求，若有一個細微的環節出錯，就有必須將牆壁打掉維修的可能性。因此在台灣，除了某些施工品質極佳的飯店、餐廳或住宅之外，你很少能在普羅大眾的生活環境中見到這種馬桶。至少你絕對沒辦法在均消台幣六百元左右的餐廳，見到這種門檻極高的馬桶樣式。對齋主來說那些大富大貴的事情並不稀奇，但看到一個國家連平民百姓的生活場所，都能有如此高的施工品質，實在有些令我驚訝。

1815年的維也納會議，梅特涅為編號六號

每當台灣人提到瑞士，很多人總會提起永久中立國的形象。但瑞士之所以會成為中立國，其實源自於1815拿破崙垮台。奧地利、普魯士及俄國當時希望重建歐洲秩序，由著名奧地利政治家梅特涅希望各大強權能在歐洲和平相處，在有生之年別再戰火瀰漫。那時由拿破崙所統率的法國勢力，幾乎西自伊比利半島，東至巴伐利亞。戰後重新制定秩序本就不容易，各大強權得有些緩衝地帶，才能消彌衝突進而減少戰爭的可能性。這並不只是梅特涅所希望的結果，沙皇亞歷山大一世也希望和平，所以在各大強權的同意並簇擁下，當時屬於法國勢力範圍內的瑞士被確立政府主權，爾後也順勢成為中立國。而瑞士作為中立國，因而避開了幾次重要的歐陸大戰，諸如普法戰爭、一戰、二戰皆未牽連瑞士，十九世紀末仍普遍貧窮的瑞士，在幾次歷史事件之後吸引許多資金進入，同時也未受到戰爭摧殘，進而累積了巨大的財富。

台灣人很少知道的是瑞士早年以輸出傭兵維生，包含梵諦岡的親衛隊至今日，都嚴格規定需要瑞士籍才能擔任。瑞士輸出的傭兵在歐陸四處戰爭，包含了法國大革命時期保護路易十六而不幸身亡的七百餘名傭兵。瑞士成為中立國的同時，也並沒有遺忘軍事訓練，畢竟過去瑞士傭兵以精良及忠心聞名歐陸，即便成為了中立國，傳統依舊繼續。今日，瑞士的軍事實力仍不容小覷，每個符合兵役年齡的男性公民需服十五周的基本訓練之外，每兩年需要固定回營操練，直至42歲為止方算退役。退役前之男性，於自宅中皆配有步槍，以備不時之需。瑞士的動員能力，更是能在戰時48小時內動員將近22萬軍隊。即便是中立國，但瑞士依然沒有放鬆，只有足夠的軍事實力，才能說服鄰國自己身為中立國的事實。

這十多年，你或許曾經在媒體上聽過呂秀蓮要推動台灣成為永久中立國的活動，甚至你可能也聽過有人將台灣比作東方的瑞士。乍聽之下你或許覺得這比喻很荒謬不羈，但若你細思台灣和瑞士的定位，你會發現還真有些相似之處。瑞士身處在法國、德國、奧地利和義大利之間，台灣也身處中國、日本、美國和東南亞諸國之間；瑞士境內主要有著德法義三種不同語言和文化，台灣境內也保留著和中國、日本、美國三者的歷史和文化；瑞士地處阿爾卑斯山的交通樞紐，是各大強權的必爭之地，而台灣地理同樣掌握了台灣海峽，是東北亞和東南亞的海運樞紐，台灣更被稱作是個大型的航空母艦，同樣也是各大強權必爭之地。諸多政治歷史上的相似點，讓永久中立國的推動雖是理想，但卻也不是全然覺得毫無可能。

這次去瑞士確實收穫良多。原先在出發前針對德國歷史研讀了不少，去了之後才發現瑞士帶給我的啟發和收獲才是最多，悔恨出發前沒針對瑞士多讀些書。這次除了幸運的見到了馬特洪峰之外，也在盧森河畔的飯店住了一宿，體會了當年朱自清旅居此地寫下遊記的感受，更在博恩的老城精華區，見識到了原來觀光區也能以藝廊和設計家飾作為主要的精華店面。回國之後實在感觸良多，在幾經思索之後，決定以瑣碎的形式，寫下齋主我在瑞士所見所聞，感謝閱讀至此的齋友你。

我想說，台灣真的還有很多要努力的地方。